講段初入行跟我師父學飛的點滴

圖:顏際隆
前段時間木瓜師父傳了一張照片給我,這是我在基本組唯一的珍藏,我們那時代沒手機跟網路連相機都很少人用,要留下照片真的不易。我是76年官四進飛行線,過了34年的照片還留存,師父算有心了。
每個空官生進飛行線後都有一籮筐的學飛故事,真要談可以聊上好幾天,空官的學制在之前的po文已大致提到,我們那年代是在官三下學期要完成空勤體檢,那是進入飛行線第一道考驗,視力2.0是最基本的要求,還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檢驗項目,例如鼻中隔彎曲,鼻夾肥大……很多同學為了這去開刀,血壓第一次不過要不定時連檢六次,上課上到一半臨時叫你去航醫室量血壓…….MD比民航體檢嚴苛多了,想飛的同學在體檢前都有壓力,從預校開始熬了六年,如果連第一關都過不了,飛行夢碎是挺嚴重的打擊。空勤體檢過後分甲乙班進飛行線,兩個班隔半年,我們期上共240個進飛行線,各120在那年代不算多但也真不少。這是一個很奇妙的現象,我們70年進預校分三軍官校+政戰+海陸,同學超過1700個,空官進校360-70個。在台灣經濟起飛炒股每隻必中的年代,印象中那時官校畢業,ㄧ個中尉地勤軍官約16000-17000,這麽微薄的薪水,怎麼會有這麽多15-16歲啥都不懂的國中畢業生,一群傻B奮不顧身用自己的生命跟犧牲自由的基本人權投入這行。反觀現在待遇好了加上社會謀職不易,另一方面軍校教育改善,生活變好更自由也多元了,卻連義務役士兵都召不到。所以我們那時代去讀軍校,靠當兵賺錢絕不是我們考量的因素。一個15歲的娃懂什麼!我連畢業的待遇都不知道,更不懂什麼終身俸⋯⋯,甚至最初想讀也不是空官,連飛行員是幹啥的也不瞭,只因為考預校前要體檢,帶隊老師叫我去作空勤視力,看完後航醫大力鼓吹,什麼當飛行員多好,這種視力百裡挑一……..,唬得我當場就改志願,一個15歲的娃就這樣決定自己一生的路。
官四在軍校生中是學生王,即使放假在外其他官校學弟及預校生也要跟你敬禮問好,但進了飛行線轉身變成最卑微的入伍新生。我們甲班又分AB兩班各60個,主要人太多分上下午場輪著飛,上午場大概0500天沒亮就要起床,用完早餐後就坐軍卡上場,總提示坐著滿滿的人,帶飛教官坐小桌子中間,旁邊圍著四個飛行生,像新生一樣縮下額坐1/2板凳,眼睛也不敢亂瞟,總提示完就小組拜師,還沒學藝前都會打聽帶飛師父,打探旁邊這尊佛是天王還是有佛心的好先生,到底是個賤咖還是善茬,還得打聽愛喝什麽?那時上飛行線每個人都會發保溫水壺,每天上場要幫師父準備茶水,冬天人蔘茶、夏天蜂蜜水……,四個師兄弟輪留弄怠慢不得,這可是決定生殺大權,跟著他學飛日子好不好過的師父。
基本組飛8小時後要作第一階段的鑑定,我前8小時帶飛師父是佛心的周師傅,他剛從部隊調官校,我們是他第一批學生,我記得四個師兄弟鑑定完後剩三個,他就把我分給他的同學木瓜師父,可能覺得我耐K吧,因為木瓜師父四個學生8個小時完都飛不下去了,他沒學生帶!就這樣8小時後我的苦日子就來了。
我們那時代官校教官有畢業後留校和從部隊輪調過來,分別來自戰鬥跟空運部隊有任期制,8-25小時是單飛考試,放完單飛後飛行衣小腿拉鍊才可拉開,然後能別機種背章,但距離完訓還很長,接下來還有特技課目,基本跟戰術編隊訓練再考試…..,最後飛夜航。半年至少飛85小時完訓。
單飛前因官校跑道空域不夠用,我們要轉場去屏北訓練,一組飛過去其他的坐軍用巴士,在屏北再換過來。車上是我們短暫休息時間,那時屏北機場邊有種玫瑰花一枝2塊,有些教官還會交待徒弟幫著買帶回來,應該是把馬子用的。
我是一路被師父K著長大,放完單飛後也不消停。基本組離我們飛行餐廳生活區很遠,半個環場應該也有5公里,我ㄧ個禮拜至少被師父罰跑一回,大熱天穿著飛行衣,一趟下來滿身大汗,同學早吃完下餐廳了,偌大的餐廳只剩我一個人,用完餐連勤室也不用回,直接去軍學部上下午的學科,有一次週日飛完下午可放假又被罰跑回去,心想賭一次不跑了,跟著坐車回去,進餐廳前還叫同學進去看一下我師父還在不在,他進去後等了一會沒消息,我就跟著進去正好被逮個現行,下午放假也泡湯了,1400時操場跑步,還有心得要寫,額外再查資料寫作業。
飛過了1/2有一回被K瘋了飛完落地,滑回過程他在後座繼續罵,我也不回話,最後我冒一句「教官我不飛了」,那是我第一次蒙生不飛的念頭,本來那天連排兩批,落地後歸詢叫我去跟班長報,下一批換我師弟飛,然後叫我回去想清楚,明天上場後給他最後決定。下場回到寢室後,同學來勸我都飛到一半再撐一下,我們每批飛完都要寫講評單心得,我把壓在心裡的不快,滿滿的寫了一篇。隔天上場就成了師徒間的心裡輔導,他說是為我好總希望我能作的更好……對我嚴格是因材施教。就如同前段時間同學聊天,談到底怎樣才能飛出來,我說先耐得住罵,挨得住煎熬再談學飛,只要教官出於善意,再嚴厲的要求都要熬下去,除非你真不想飛了。
我連放過年假還有作業,規定我去瞭解所有機場的穿降圖,搞懂什麼淚滴、交叉跟直接加入法,還有查AIP(aeronautical information publications );說真的那時候我是真不懂,反正他怎麽說我怎麼幹,完訓後他直接叫我去戰鬥組,隔了好多年在部隊重逢,叫一聲師父,這些年弟子還行沒給您丟臉。
在空軍學飛的過程真的很苦,雛鷹要長成老鷹是條艱辛的路,學生時代學飛,對帶飛的教官我們稱師父,後來每階段的換訓,習慣上我們也稱師父;其他大多以兄弟相稱統稱教官。每個飛行員最後都跟帶飛的師父感情很好,尤其現在通訊發達,大多都還保持聯絡。「師父領進門,修行在個人」,謝謝他們帶入行沒把我們淘汰,飛了34年到現在我還能擁有一項技能糊口飯吃。在飛行路途對曾經帶過幫助過我的教官貴人,我永遠心存感恩。
飛行生涯值得感謝的教官很多,每個人學飛的故事也很精彩,道也道不盡,師父謝謝您,等疫情過後我們還有一頓師兄弟與您的聚會。